【連網】 一個春光明媚的上午,當我們來到海州區福星路,96歲的盧柏老人已在門口等候。
他微笑著,目光炯炯,精神矍鑠。他身著深藍色外套,胸前掛滿了勛章。
幾年前,他在家門口跌倒,加上以前打仗右腿負過傷,如今,出入家門要依仗一輛電動三輪車。
“這枚勛章,只有參加過抗戰,在抗戰期間入黨,并且從抗戰到建國前都在部隊服役的人才能得到,整個連云港也沒有幾塊哩!”說起抗戰的那段歲月,盧柏心潮澎湃。
老人猶如一部抗戰詞典,他的故事太多了。
他曾開船運送新四軍戰士、地下黨員從江南到江北、從江北到江南;他帶領過一個排的人化裝成日本兵渡江,拔掉偽軍六個據點;他兩次負傷,一次是在陣地上,被日本人的彈片打傷了膝蓋骨,一次是當通訊員傳達命令時,被子彈打穿了大腿。
新四軍戰士過江 都是他開船運送的
盧柏的老家在江蘇靖江,祖祖輩輩都以在長江上打魚為生。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,11月12日,上海淪陷。日本軍艦封鎖長江,飛機四處轟炸,江陰、無錫相繼失守,盧柏的家鄉很快淪為敵占區。
“日本人壞啊,一路上見屋就燒、逢人就開槍,就像打靶子一樣,一點也不心軟!”鬼子的兇殘,盧柏記憶猶新。
因為戰爭,盧柏只上到小學四年級。“我們的校長經常教導我們,國家興亡,匹夫有責,中國人要有骨氣,你們長大后要抗戰到底,決不能當漢奸!”
在濃厚的抗戰氛圍中,盧柏的許多親友、同學立誓保家衛國,他們后來都參加了新四軍。
在親戚的影響下,十幾歲的盧柏做起了共產黨地下交通員。
1940年7月,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率主力北上,成立蘇北指揮部。“當時,新四軍戰士、地下黨員從江南到江北、從江北到江南,都是我開船運送的。”盧柏說。
后來身份暴露,漢奸隊準備逮捕盧柏,幸虧地下黨提前得到情報,他才得以及時轉移。事后不久,1940年的中秋節,盧柏正式參加新四軍,成為陳毅、粟裕手下的一名戰士。
一個排化裝成日本兵渡江 拔掉偽軍六個據點
1941年到1942年,正是抗戰最艱苦的時候,日軍反復掃蕩蘇北抗日根據地,偽軍也時常進攻新四軍防區。“那時我是1師3旅1團的通訊員,部隊在東臺、淮陰一帶活動,天天行軍,夜夜轉移,平均每兩三天就要和日本人或漢奸隊打上一仗。”
讓盧柏印象最深的,是他當排長時的一次戰斗。“日本人喜歡用漢奸隊開路,自己躲在后面。那次,我們排放過打頭陣的一個營的漢奸隊,專打后面的鬼子,一仗消滅了鬼子一個分隊36人。”盧柏興奮地說,“日本人拒不投降,受傷的都自殺了。那一仗,我們也犧牲了8人,有30多人負傷。”
隨后,盧柏利用繳獲的日軍軍服和槍支,率領全排化裝成日本兵渡江。“在江南,一個早上就拔掉了偽軍的6個據點,繳獲了幾百支槍,后來都交給了當地抗日民主政府和在江南的新四軍6師。”
日軍得知此事,很快封鎖了長江。盧柏只好帶領部隊從常州武進一帶向西走,最后繞道六合,回到蘇北。“整整一個多月才找到原部隊,團里都以為我們犧牲了。”盧柏回憶。
打仗時首長都到各營靠前指揮 抗戰期間 他兩次負傷
說起戰爭年代,盧柏神情凝重。“團里每次打仗,團長、政委、參謀長都分別到各營靠前指揮,排長、連長、營長帶頭沖鋒,只有指導員可以在后面,觀察哪些戰士打仗勇敢,可以發展為黨員。”
參軍一年后,盧柏升任連長。“在我當連長期間,親歷了5個團長犧牲,平均每年犧牲一兩個團長、三四個營長,排一級的就沒法統計了。”
抗戰期間,盧柏兩次負傷。一次是在陣地上,被日本人的彈片打傷了膝蓋骨;一次是當通訊員傳達命令時,被子彈打穿了大腿。“我是殘疾軍人,現在年齡大了,兩腿已沒法走路了。”盧柏說。
一次行軍途中的遭遇,讓盧柏至今心有余悸。“當時參謀長走第一,我是通訊員,走第二,警衛員走最后。敵人從據點里開槍,打中了走在最后的警衛員,他犧牲了,我僥幸活了下來。”
干革命不是為了錢 當時一個月的津貼才7角錢
抗戰的日子里,對于新四軍嚴格的紀律和廉潔的作風,盧柏印象深刻。“當時,為了防止拉幫結派,團長、營長、連長平均三四個月就要調動一次。出于安全保衛需要,首長的警衛員一般只干兩個月就要換人。”
在連隊,除了黨支部書記是公開身份,其余黨員都是秘密發展,互相之間并不知曉。“有一位黨的特派員常駐團部,雖不發號施令,但監督全團黨的工作,各支部書記必須按時向他匯報工作。”盧柏回憶。新四軍每年精兵簡政,都會動員一些不太適合在部隊干的戰士復原。
1943年,盧柏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。
干革命不是為了錢,這是盧柏一直以來的堅定信念。“當時一個月的津貼才7角錢,只有團長有額外的保健費,大約每月兩斤豬油錢。但團長也不直接拿錢,津貼由副官掌握,團長需要時,由警衛員從副官那里取用。”
在盧柏的記憶里,首長的家屬從不隨軍,都在根據地有自己的工作,雙方一年也難得見上幾次。生了小孩,自己還沒看上幾眼,就被奶媽帶到解放區撫養了。“這樣艱苦的環境,沒有堅定的革命信念,是堅持不下去的!”盧柏對此感觸很深。
陳毅對戰士很和藹
抗戰時期,盧柏常見到新四軍高級將領,陳毅便是其中一位。“陳毅經常下連隊,他帶兵嚴啊,賞罰分明。你干得好了,他表揚;干得不好,批評起來一點也不留情面。”
盧柏當團部通訊員時,有一次和團首長一起去東臺參加新四軍團以上干部會議。會上,有兩個團長鬧不團結,陳毅當場就拍了桌子。“那可真是兇啊,一屋人沒有一個敢出聲的。”
但陳毅對普通戰士特別和藹。“陳毅下連隊,和我們聊天,沒有一點架子。”
陳毅愛兵如子,還有一個故事。“當時打仗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跟隨陳毅抗日的一名警衛員,還是共產黨員,后來竟成了國民黨特務。”盧柏回憶。
淮海戰役前夕,這個特務接到了刺殺陳毅的命令。“他感激陳毅平時對他的好,回去就一下子跪在了陳毅面前,哭著說對不起首長、對不起黨,自己沒對組織坦白身份。說完,他拔出手槍放在桌上,說‘我交槍,首長現在就可以槍斃我。’陳毅自然舍不得,后來讓他下部隊當排長去了。”盧柏說道。
為社會做點事 很幸福
解放戰爭時期,盧柏所在的新四軍部隊改編為華東野戰軍,盧柏也升任營長,相繼參加了淮海、渡江戰役和上海戰役。
后來,他從華東軍區保衛處轉業后,又在華東公安部從事保衛工作,最后在五圖河農場離休。晚年的盧柏,和女兒住在一起,生活平靜充實。
在女兒盧秋玲眼里,父親樂觀、開朗,就像個老頑童,“他呀,喜歡拍照,給孩子講故事,每天總要出去逛逛,對啥都好奇。”
老人做過許多好事,沈圩橋附近的路面,他出錢補過;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、2010年青海玉樹地震,他兩次為災區交“特殊黨費”;他熱心公益,堅持捐資助學,“出點力,沒準就能圓孩子一個夢想”;他還時常發揮余熱,為社區無償服務……
“抗美援朝時期,我因膝蓋有傷,留了下來。我那個營,除了一個副營長外全犧牲在朝鮮戰場上。我有幸過上今天的日子,已經很滿足了,為社會做點事,覺得很幸福!”